我慢慢伸出手,指尖触碰到那份离婚协议。纸张冰凉,带着油墨特有的、冷酷的味道。我用力捏紧,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,纸张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那些冰冷的条款,关于财产分割(我名下几乎一无所有)、关于赡养费(一个象征性的、打发乞丐的数字)、关于我“自愿净身出户”的声明……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,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。
三年婚姻,换来的,就是这样一张轻飘飘的废纸。
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,但我死死咬住了下唇,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。不能哭。至少,不能在这个地方,在这个男人面前哭。那只会让他更加得意,更加确信自己的决定是多么正确——瞧,这个替身,连离开的姿态都如此狼狈不堪。
我猛地松开手,那份揉皱的协议无声地滑落在冰冷的地板上。我挺直了背脊,转身走进厨房,拿起那盘精心制作、此刻却显得无比多余的柠檬挞。奶油裱花依旧精致,柠檬的清香依旧诱人。我面无表情地走到巨大的落地窗边,窗外是城市迷离的夜色。手臂用力一挥,盘子连同里面的甜点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,消失在窗外浓稠的黑暗里。
玻璃窗映出我苍白的脸,眼神空洞,却又有什么东西在深处缓慢地、冰冷地凝结。心口那片被刺穿的地方,不再流血,反而开始结冰,冻得麻木,冻得坚硬。
暴风雨来临前,往往是令人窒息的平静。顾淮深签完那份协议后,仿佛人间蒸发,再没踏入这栋名义上还是“家”的别墅半步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等待行刑般的压抑。佣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,眼神躲闪,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这份死寂,在一个阳光毒辣的午后被彻底打破。
门铃被按得又急又响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嚣张气焰。我刚从二楼下来,脚步顿在楼梯转角。管家老王脸色有些难看,匆匆去开门。
“夫人……” 老王的声音带着迟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“什么夫人!以后这家的夫人只有一位!” 一个尖利刻薄的女声像锥子一样刺破玄关的空气,紧接着是蹬蹬蹬的高跟鞋声,毫不客气地闯了进来。
是顾淮深的母亲,张美娟。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涂着厚重的粉底,精心描绘的眉毛高高挑起,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客厅,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和厌恶。她的臂弯里,亲昵地挽着一个年轻女人。
苏晴。
她真人比照片上还要耀眼几分。一身当季限量款的香奈儿套装,勾勒出窈窕的身段,妆容精致完美,笑容温婉得体,像一朵被精心呵护的温室玫瑰。她的目光轻轻掠过客厅里的摆设,最后落在我身上,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、胜利者的怜悯。她的视线,甚至在我脸上多停留了几秒,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——看,这就是那个替代品。
我的心猛地一沉,像坠入了冰窟。该来的,终究躲不掉。我挺直了背,一步步走下楼梯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用那点锐痛强迫自己维持表面的镇定。
“哟,还赖着呢?” 张美娟上下打量着我,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亟待处理的垃圾,充满了鄙夷,“淮深都跟你说清楚了吧?识相的就赶紧收拾你的破烂滚蛋!别杵在这儿碍苏晴的眼!” 她说着,亲昵地拍了拍苏晴挽着她的手,“晴晴啊,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,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,某些人留下的晦气东西,咱们统统扔掉!”
苏晴配合地露出一个羞涩又乖巧的笑容,声音温温柔柔的:“伯母,您别这样说林小姐。林小姐照顾了淮深三年,也挺不容易的。” 这话听着是解围,实则字字诛心,把我这三年的付出轻描淡写地定位为“照顾”,一个佣人般的角色。